第1章
每天代替温谨言回家的只有一份离婚协议书。
「赶紧签,我还能大发善心给你一大笔钱。」
两年来,日日如此。
我可不肯签,毕竟离婚分到的钱远没有当合法夫妻时给的多。
后来我主动出击找他谈判了离婚,他却跪在我的病床边说他要陪我一起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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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姜小姐,这是今天的。」温谨言的助理照例把每日的离婚协议书送来。
我靠着沙发,没什么表情:「哦,你告诉温谨言让他明天回趟家,我和他详谈一下离婚。」
助理似乎很震惊,大概是因为我今天不仅没有像往常一样反驳说我自己是温太太,更是破天荒的答应离婚。
温谨言助理走后,我看着茶几上的离婚协议书和旁边的医院确诊报告,脑海里不断回想着医生的叹息。
「你这么年轻太可惜了,也就……三个月了。」
正当我回想的时候,温谨言突然打来了电话,语气有些讽刺:
「怎么了姜愿?突然答应离婚是不是发现捞不到什么钱了?」
他前不久停了我的卡。
「是呀是呀,我看你快破产了。」我不甘示弱的回怼。
「你少诅咒我。」温谨言说完就径直挂了电话。
我突然有些委屈,其实在拿到医院的确诊报告后,我第一时间就给他打去了电话。
我还是期待他会关心我的,只可惜我打了一遍又一遍,仍无人接听。
果然只有谈及离婚,才能听到他的声音。
我躺在床上想着我和温谨言,我们恋爱四年,结婚四年。
是从什么时候我才发现他不再爱我了呢?
好像是两年前,那天温谨言的司机有事,我亲自去接应酬结束的温谨言还有当时还是他的秘书林雪。
被那辆失控的货车撞到的时候,变形的车体牢牢困住了我,我的两条腿被卡在方向盘下面,破碎的玻璃扎破我的大腿,鲜血直流。
副驾的温谨言倒是没被束缚,他第一个下车,就在我向他呼救把我拉出去,而他也朝我伸出手的时候。
后面传来了林雪痛苦的呻吟,我亲眼看着那只朝我伸出的手瞬间收回。
温谨言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转向了林雪,替她打开车门将她抱了下来。
可能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机能,腿上的疼痛刺激着我的大脑,没过一会儿我疼晕过去。
在我晕过去之前的最后一幕是温谨言还在安抚着怀里的那位,而我狼狈的卡在方向盘下。
醒后我第一时间质问温谨言,他当时怎么说来着。
他说:「林雪是外人,我怕让她受伤不好意思。」
我的男人在危急关头抛弃我,第一时间转向别的女人,事后的解释如此苍白幼稚。
不过更幼稚的是当时的我就那么信了。
再后来,我发现温谨言不再碰我。
我以为是我的问题,在生日那晚我故意换上曾经他最喜欢的性感睡衣,主动脱了衣服投怀送抱。
当时的温谨言正低头看着手机笑。
在看到眼前的我后,变得满脸冷淡。
他说我怎么变得犯贱。
那天我死活要抢他的手机,他也告诉我他和林雪好上了,他说他第一眼看到林雪就心动了。
我觉得可笑。
因为大学时期的温谨言曾对我说过相同的话,他说:「姜愿,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对你心动了。」
原来他的第一眼可以有很多人。
从那天摊牌以后,我和温谨言分居了,他开始每天让人送一份离婚协议书给我。
而林雪,光明正大的被他带在外面招摇过市。
我不肯离婚,我说温谨言给我分的钱太少了。
他骂我拜金,放不下他的钱。
其实还有一部分,
是我没有放下他。
和他难堪的纠缠着也比让我彻底失去联系要心里踏实一点。
我躺在床上,望着漆黑的天花板停止了回忆。
就好像人之将死,心态反而平和起来。
我竟然有想放他彻底自由的念头了。
说好了第二天谈离婚,温谨言却没有回来,我看着客厅的钟表已经接近半夜十二点时,没忍住打了电话。
难得的是,一次就通了。
「什么事儿?」温谨言不耐烦地声音传来。
「说好的你回来谈离婚。」我漠然道。
「呵,」温谨言冷笑了一声,「不会是你想见我的托词吧。」
「你还回不回来?」我仍问。
「关你什么事儿?离婚的事找我助理。」就在温谨言挂断电话的前一秒我听到了林雪甜腻着让他洗澡的声音。
在温谨言眼里,我连和他面对面谈离婚的权利都被看作僭越。
于是第二天一早,我就敲响了面前的房门,一个娇滴滴的女孩打开门站在我眼前。
「姜……姜小姐。」林雪惊恐地看着我。
林雪拿出手机似乎想做什么,我看着她手里的动作翻了个白眼。
「你怕什么呢?我还是很看好你做温太太的。我来是找你告诉温谨言,让他和我当面谈离婚,你也可以更早的转正。」
林雪都快要哭出来了,「我从来没想过要破坏你们的。」
我瞬间无语,「行了,我跟你说两句好听的,你还真是头上缺根天线,找不准自己的定位了。」
我刚要转身走又想起什么,继而补充道:「告诉温谨言他再不回家,我现在还是有作为夫妻起诉你的资格。」
走进电梯后的我不免感叹自己真是聪明,温谨言最宝贝他的小情人,如今我找上门来,他势必要和我算账。
感叹两秒之后,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可悲,身为正房,想见温谨言居然还要小三去转告才可以。
不过效果确实达到了,下午温谨言就怒气冲冲回了家。
「你去威胁林雪了?你是不是脑子有病?」温谨言一见我就发脾气。
我悠闲地坐在沙发上,「那又怎样?」
温谨言此刻像护食的雄狮,恶狠狠的瞪着我,「你什么把戏都没用,我对你早就没感情了,我来见你只是不想你再去骚扰林雪。」
听着温谨言话里对林雪的袒护,我眼睛微微颤了一下,没有回答。
说完话后的温谨言看了我一会儿,继而又冷声的说道:「姜愿,怪不得你没有父母,怕是你自己孤单就想让所有人和你一样不好过吧。」
听见这番话我不是咯噔一下,而是像被酸柠檬浸过的针刺了一下心脏。
我高中时爸妈就出了车祸,温谨言当初得知我的身世后,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着我,他说:
「愿愿,以后我就是你最亲的家人。」
曾经爱过你的人最知道怎样刺你最痛。
我看着眼前的温谨言,很难再将他和当初叠合起来。
我强忍住心头的酸涩,将离婚协议递给他。
「这是我拟定的离婚协议,你看完没问题就签字吧。」
温谨言谨慎地把离婚协议看了一遍又一遍,生怕我骗他什么。
「你这么拜金,就要这个房子和五百万?不用加钱?」看完的温谨言朝我讽刺道。
我懒得和他废话,让他签字后就把他赶了出去。
温谨言面上轻松的离开了,和来时怒气冲冲地样子形成强烈的反差。
在他看来,仅仅一个房子和五百万就买断了我们八年的感情。
确实轻松。
温谨言走后,我喝了点酒,然后光着脚走遍了房子每一个角落。
这是我们结婚时的婚房,那时候温谨言的公司刚有苗头,他说要立马带我住大房子。
可要下这个房子并不是因为它有多大多值钱。
其实我还是有些醋意的,我实在不肯我死后他会带着其他女人恩爱有加的住进来。
早上醒来我头疼的厉害,肚子里翻江倒海,像有一只大手生搅着五脏六腑。
早知道昨晚也不喝酒了。
手机铃声尖锐地响起,我缩成一团,忍着痛,接通了电话。
「姜愿,今天下午去民政局办离婚证。」
温谨言清冷的声音传来,说完就自顾自的挂断了电话。
呵,他可真是着急。
下午我特意收拾了一番,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。
「你怎么这么慢?」看见我的第一眼,温谨言就忍不住的抱怨着。
我白了他一眼,故作不在意的说道:「你等不及娶下一任啊。」
你看,每次我们见面都如此针锋相对,不过没关系,以后不会再见了。
我和温谨言走进了民政局,工作人员看到我们似乎有些惋惜,提醒般的问着:「二位真的不再认真考虑一下吗?」
伴随着工作人员询问的话音刚落,温谨言毫无感情的声音接着响起,「不用。」
签字的时候我转头看了一眼温谨言,他还是那么好看。
上大学的时候我贪睡,每次都是温谨言帮我写作业,而我就像此刻这样静静的凝视着他的侧脸。
这才几年的光景,竟成了看他侧脸签字离婚。
随着印章扣下,我们拿到了温谨言心心念念的离婚证。
刚走出民政局,我的鼻子突然开始出血,我仰头将它倒逼回去。
可惜血像没关紧的水龙头一样哗哗往外冒,我一时擦不及,脸上和脖子上都是黏糊糊的血。
温谨言也看到了。
但他无动于衷。
「钱我已经打给你了,以后不要出现在我的生活里。」只说了这么一番话,温谨言就潇洒的离去了。
而我站在原地,狼狈的擦着脸上的血。
看着温谨言的背影,我把手贴近心脏,轻轻按压了一下。
很疼,很难受,但好像远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。
本想在最后一次见面美美的结束,结果突如其来了鼻血。
温谨言眼中的最后一面,我一定既丑陋又难堪吧。
第2章
我本想一个人死在房子里的。
原本一开始守着那些过去的美好,日子并不难过。
渐渐的,我开始频繁的发热,头发大把大把的掉,更不要说那种针刺一般的全身疼痛,折磨的我痛不欲生。
人的求生欲望就在此刻显现了,我打算去住院。
在我住院的前一天,我突然想着去拍遗照。
因为不知道接受治疗之后的我会变成什么样,所以我想留下自己最后的美丽。
听着摄影师和同伴吐槽着:「真是晦气,你看你在旁边试拍婚纱,我在这拍遗照。」
我下意识的朝他说话的方向看去,冤家路窄,是温谨言和林雪。
林雪妆容精致的被温谨言抱在怀里,看上去开心的不得了。
我喉头泛起一阵恶心,有些站不稳。
正当温谨言听到动静想转过头的前一秒,我拼命跑出了摄影馆。
实在太难堪了。
至于那张遗照,我最终也没有拿到。
接着我住进医院,开始不怎么用心的接受治疗。
隔壁的小病友探出头来看我,我打开门让她进来。
她告诉我她叫小秋,已经化疗好几次了,还安慰我说化疗不疼,让我不要怕。
我看着人小鬼大的小秋,很快和她相熟起来,每天我们俩都凑在一起玩。
「怎么又偷吃辣条!」进来的小护士一下抢走了我手中的辣条,叉着腰教训我。
小秋看有人来,也向她指着我告状:「护士姐姐,小姜姐姐小气!自己吃辣条不肯给我吃一口!」
我是快要死了,但我希望小秋能活下去。
小护士看了我两秒,弯下腰对我轻声道:「以后你也不许吃了。」
小秋的妈妈时常会带着两个人的饭来,那天她下意识的问我:「愿愿,你家人怎么没来照顾你啊?」
「我没有家人,我爸妈都去世了。」
「对……对不起啊愿愿。」意识到自己问错了话,她向我道歉道。
「没事的,幸运的是我也要死了,我终于可以见到他们啦。」
似乎是我的语气过于轻松,我看到小秋妈妈的眼眶一下就泛红了。
她让我别瞎说。
可我真的没有瞎说,此刻我真的觉得自己幸运,刚被温谨言彻底抛弃就能很快和爸妈相见了。
我甚至有些期待死亡。
那天接到温谨言电话的时候,我正在和小秋玩拼图。
「你不在家去哪儿了?」真是令我讨厌又想念的声音。
「关你什么事?」做夫妻时都不会回家的男人,反倒离婚之后去那个家。
温谨言明显被我的语气噎到了,顿了一两秒接着说道:「我拿一些之前的文件。」
我挑挑眉,「我家里什么时候有你的文件?」说罢我又补充道:「那个房子我已经挂中介卖了,你少去那晃悠。」
电话那头的温谨言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,语气中尽带讽刺:
「别装了姜愿,我知道你再拜金也不舍得卖和我的婚房。」
我失去耐心,立马挂断了电话。
温谨言有不信的自信。
我喜欢他太久了,就好像对他的情意和感觉在岁月里逐渐升温。
他明明也知道的,我一直还爱他。
不过我是真的在卖那座房子,因为我无意间听到小秋的妈妈在捧着电话哭,她四处借钱说要保住她的宝贝。
一面是求生勃勃的小女孩,一面是被抛弃的婚房。
我不难选。
第二天小秋来找我玩的时候,我刚睡醒。
小秋认真的看了我一会儿然后问道:「姐姐哭了,是做噩梦了吗?」
我摸了摸脸,是湿的。
我半坐起身,严肃地看着小秋,「是呀,我梦到我的辣条都被你抢走偷偷吃光了。」
小秋一脸茫然的说,「啊,那姐姐不要再哭了,小秋以后一定买好多辣条给姐姐吃,把姐姐吃成辣姐。」
我被逗笑了,如果小秋平安,一定会给我烧辣条吃吧。
其实我梦到的是二十岁的温谨言。
那时候我们在上大学,学校突然开始传他和系花的绯闻。
我和温谨言闹别扭,他硬生生的站在女生宿舍楼下一整夜,第二天用他冰凉的手替我擦去眼泪。
「别哭了愿愿,你要我,我就是你一个人的。」
「以后,也只有你一个。」
我抱住温谨言在他衣服上蹭眼泪,温谨言一愣,小心翼翼的回抱着我。
他说,「我爱你。」
过去的回忆和梦一样,一睁眼,就如泡沫般消散。
都是回不去的。
那时候的我们,大概也猜不到,会走到如今的局面。
圣诞来临的那天,小秋妈妈穿着圣诞老人的衣服给我们两人送礼物。
有时候眼泪就是会被这么随意的关心触动。
我很久没过节日了,每一个节日温谨言都会被林雪喊走,甚至我有一段日子特别厌恶所有的节日。
因为这些喧闹的节日会让孤独的人更加孤独,它们让我显得更加孤苦伶仃。
正当我因此在心里咒骂温谨言的时候,他又给我打电话要什么文件,我径直拉黑了他。
气的温谨言换号码打来骂我有病,我和他对骂。
我就是有病。
死到临头了,我甚至想骂所有人。
「我想到你都恶心,一辈子都不要再碰面。」这是我们最后的话。
可惜事与愿违,我和温谨言碰面了。
真真是冤家路窄,没想到在医院里与世隔绝的我还能碰到温谨言。
而且是在妇产科门口。
「姜愿?你怎么离开我变得又瘦又丑?」温谨言先开口。
我已经开始做化疗了,头发一大把一大把的在掉,眉毛也快没了,整个人像是披着人皮的骷髅。
不用他说,我也知道丑的要命。
「哟,怀上了啊。」我不甘示弱的阴阳怪气。
林雪用娇滴滴的声音回答着我:「不是的姜姐姐,是我有些不舒服。」
我用嘲讽的眼神看向温谨言,「怕不是某位仁兄在传宗接代上有问题吧。」
温谨言难得的没反驳我,「你生病了吗?」
我仅仅愣了两秒,就淡漠道,「没有。」
说完我转身离去,小秋妈妈在一旁问我「是朋友吗?」
「前夫。」
再见温谨言是半个月后,那天我刚做完化疗就有高大的身影走进我的病房。
温谨言进来后冷着脸盯着我,像是想从我脸上看出什么阴谋诡计一样。
「这又是你什么把戏?」
我的心口一阵酸涩,原来就算习惯了锋利的刀子,在撕开伤口的时候还是会痛。
接着温谨言有些轻蔑的笑了笑,「不会是想借此找我要更多的钱吧。」
我小口的换着气,听着这些话只觉得心脏里的血液都开始不流通,阵阵麻痹。
「滚!」我站起身推他出去。
温谨言甩开我胳膊的动作幅度有些大,我有些站不稳。
加上我起身过猛,眼前顿时一片虚白。
什么都看不见了。
倒地的瞬间,我仿佛看到了温谨言担忧的面孔。
意识逐渐远去。
再次醒来,病床边站着温谨言。
见我醒来,温谨言开口,「你真的生病了。」
他知道了。
「嗯,快死了。」我不看他。
温谨言顿了顿,「多久?」
「你应该问过医生了吧。」
「我问你多久。」温谨言似乎有些生气,低沉着声音再次问我。
我摊了摊手,无所谓的说着,「两个月,一个月,谁知道呢。」
见温谨言不说话,我又阴阳怪气的嘲讽他,「怎么有空来医院?你小情人把你甩了啊。」
奇怪的是他没有反驳我反而就站在原地
眼神紧紧的盯着我,温谨言眼角染上猩红。
半晌,他抖着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,「为什么不告诉我?」
我很久没见过他在我面前这般模样了。
所以那句「关你什么事儿」,堵在喉咙里没能说出口。
我们就那么僵持了几秒。
温谨言首先打破了沉默,「这里缺什么吗?我回家给你带来。」
「我哪有家啊,房子我都卖出去了。现在我的家就是你眼前这一间小病房。」
不知道哪个字刺激到了温谨言,他身形晃了一下,仿佛有些站不稳。
我看着眼圈忍不住泛红的温谨言。
及时打住了他:
「我还没死呢,你就在这开始上演猫哭耗子假慈悲呢?」
温谨言咬牙,「姜愿,你这张嘴还是能把我气死。」
我耸耸肩,「可惜你追不上咯,我要死在你前面了。」
见温谨言又想眼红的样子,我心更堵了。
温谨言继而温和的对我说,「你昏迷的时候,我听他们说只有你没有人照顾,什么都要自己来,以后我在这……」
「因为我的家人都死了啊,你忘了吗温谨言?你亲口说的,说我活该孤独。」我打断了温谨言的话,一觉得恶心。
「对不起,我不该说的。」他小猫似的轻声说着,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,手抚上心脏的位置。
只可惜,我一眼就看出了他的虚伪。
太拙劣了,和四年前一样。
四年前我们结婚的前一周,我拉着他去迪士尼玩,在玩完高空项目后温谨言弯腰捂着心脏,很难受的样子。
「心脏有些不舒服。」
就当我又愧疚又急地哭出来时,温谨言立马朝我做出鬼脸,「哈哈哈,骗你的愿愿,你老公我身体最棒了。」
气得我追着他打。
同样的招数,现在用来博我心软。
「你走吧,我不想再看到你。」
我说着,随手拿起枕头就朝他扔去。
温谨言灰溜溜的走了。
好几天没见温谨言再来,我也好几天没出病房了。
正当我晚上睡不着,拖着瘦弱的身子走出去的时候,就被左侧长椅上蜷缩着的身影吓了一跳。
是温谨言。
我不免感叹晦气,就要转身回病房。
听到动静的温谨言迷迷糊糊的站起来,看清是我后急忙问道:「这么冷怎么出来了?你不舒服吗?」
我没好气地说:「本来这几天很舒服的,一看到你又不舒服了。」
「其实我每天都在的。」温谨言低声喃喃。
我喉头一梗,让温谨言进了病房。
「你想干什么?」
温谨言不回答,沉默的将我的手放进被子里。
我条件反射般的抽出手,「我们已经离婚了。」
「愿愿,我后悔了。」温谨言通红着眼睛看向我。
我冷哼一声,「是因为我要死了吗?」
「我真的错了愿愿,这些年都是我混蛋,我求你原谅我,别再说死了。」
我控制不住的对他吼道:「可我就是要死了,我能怎么办!」
「愿愿……」温谨言还要说些什么。
我依旧没有好气,「你非要给我送终,我没意见。」
说完我还是生气,拿起桌上的杯子砸向他。
滚烫的热水泼到温谨言身上,他没有躲避。
他幅度很小的甩了甩手上的水,我隐约间看到了他手上那块疤。
那年我大四跟着实习公司去团建,直到大家出去,那个男经理开始灌我第四杯酒,手搭上我的肩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。
我借口躲在卫生间给温谨言打电话,他听完我的描述后让我在卫生间里别出去。
后来他直接过来,一酒瓶敲在那个经理的头顶上,自己的手也被划了一道深深的伤口。
想着这些事情,突然微妙的,有些五味杂陈。
我情绪逐渐温和,平静的看向温谨言,「可我要怎么原谅你呢?我们之间没有误会没有意外,是你,切切实实的抛弃了我背叛了我。」
我的这番话好似让他伤透了心一般的踉跄,「我还在门口,你有什么……就喊我。」
「滚!」他再晚出去一秒,我的泪就忍不住流下来。
那天小秋来找我听故事的时候,她刚做完一次化疗,看着恹恹的。
故事讲到一半,我们都被护士叫停休息。
于是我和她拉钩,「好啦,明天姐姐接着讲给你。」
她蹦蹦跳跳地出去了,比进门时活力四射。
我难得想笑一笑,却迎头对上了温谨言,心情瞬间晴转多云。
他一向节律自持,可最近肉眼可见的憔悴了许多,乌青的胡茬冒在脸上。
他似乎不敢看我,只拿眼角描我,试探性的问:「愿愿,需要我做什么吗?」
我撇了撇嘴,「你滚出去就好。」
温谨言没有说话,跟着我进了病房。
我心里更堵,生气的拔掉了输液架下的针头。
血液四溅。
温谨言见状连忙捂住我的手,「你好好治疗,别这样。」
我甩开他的手,「你是不是有病啊?为什么明明我终于可以和家人团聚了,最后一刻你还要来烦我啊?」
「可是愿愿,我们……也是一家人啊。」
我深吸一口气,接着恍然大悟般的说道,「你不会喜欢病美人吧温谨言,当初勾搭上林雪也是如此,你这是什么恶心人的癖好啊?」
温谨言苍白着摇头。
这场沉默的对峙以温谨言被我赶出去结束。
第二天我正昏睡,隔壁传来小秋妈妈撕心裂肺的哭喊声。
不好的预感在心里升起,我扶着墙壁挪到隔壁,出了一身虚汗。
只看一眼,我浑身的血就瞬间凝固了。
病房里,小秋妈妈披头散发的瘫坐在地上,床上的小秋脸透着青色,不再有生机。
眼前的这一幕让我再也站不住。
我独自喃喃着,「没关系没关系,没讲完的故事姐姐过几天见面讲给你。」
我的病情突然恶化了。
迷迷糊糊中,有一双眼睛牢牢地锁在我身上。
不一会儿,又隐约有呜咽声传来。
我睁开眼,是温谨言。
看样子他已经哭过一阵了,可能我快要死了。
见我醒来,温谨言从外面拿来一个蛋糕给我。
我神色复杂的看着他。
「愿愿,生日快乐。」温谨言此刻的声音像魔法般诱人,蛋糕上的烛火闪耀在他眼里。
我都忘了我的生日,紧接着看向温谨言冷漠的说:「你忘了吗?两年前我生日那晚你骂我犯贱,和我摊牌。」
我早就不再期待生日了。
温谨言的手在抖,低颤着声音,「是我的错,是我混蛋是我犯贱,愿愿,以后你的生日我都会陪着你。」
一阵恶心泛起,我还哪有下一个生日啊。
见我不再说话,温谨言走进我,「愿愿,许个愿吧,我帮你实现。」
「我不想死,我想活下去,你能实现吗?」我大声的质问。
温谨言愣了一会儿,他说:「但我可以陪你一起死。」
「你可别脏了我团圆的路。」我反驳道。
温谨言开始止不住的落泪,「对不起对不起,我是真的知道错了,我也没有和林雪结婚。我和她结束了,愿愿,相信我,我知道错了。」
我摆了摆手,「我曾经无数次幻想,幻想这是误会,是苦衷。可惜都不是,就是是你切切实实的抛弃了我背叛了我。」
我痛的不再想讲话,「我很累了,让我休息一会吧。」
可能是因为我的语气中带有一丝乞求,温谨言难得听话的出去了。
透过窗户看着温谨言离去的背影,我从医院跑了出去。
我打车去了我和温谨言的母校,走过我们当年一次又一次约会过的地方。
熟悉的气息再也捕捉不到旧时的回忆。
越走越悲伤,我即刻就想逃离,在校门之前,我最后一次回了回头,年少时的我和年少时的温谨言浮现在我眼前。
接着,画面渐渐破碎。
我找到了当年的一个小酒馆,坐下要了些红酒。
冰凉的酒滑进肺管,我被呛的剧烈咳嗽。
大口的红酒被我去厕所吐了出来。
吐着吐着我突然意识到,我没喝这么多酒。
我正在吐的是血。
源源不断的血。
我想不出和这个世界温和道别的方式,但我绝没有想过给别人带来麻烦。
我怕自己死在别人店里,拼命的跑出去。
我不知道自己会死在哪里,但我不想死在温谨言面前,算是对他说谎的惩罚吧。
意识模糊中,我拿出手机发出了最后一条消息。
春天就要来了,万物复苏的时候,只有我长眠不醒。
番外
温谨言视角
姜愿太讨厌了。
从她走后竟一次没来梦里看过我。
那天我突然收到姜愿的短信,
「我还是无法原谅你,但我祝你平安。」
我顿感不妙,拨过去是被拉黑的状态。
我拼命地开车赶往医院,却得知姜愿在前一天自己出院了。
我连忙报警,报了失踪。
接着我被告知,姜愿死了。
他们找到了姜愿的尸体,让我去拿着死亡证明为她销户。
我不肯去,我不想擦掉她存在过的痕迹。
我花高价又买回了我们的婚房,整日的在里面呆坐。
呆在已经没有姜愿气息的房子里,我不断懊悔,这里从前丢失过的,才是珍宝。
而我又做了些什么呢?
我明明对她说过只有她一个人,却又和其他女人好上了,还逼迫她和我离婚,甚至嘲讽她活该孤独。
在见到刚大学毕业林雪的时候,我被她的温柔打动,觉得姜愿如今越来越世俗。
但我忘了,姜愿也曾是个小女孩,是后来为我的公司思前想后才变得圆滑。
是我将她变得圆滑,又毫不犹豫的抛弃了她。
重新意识到我对姜愿的爱后,却得知她快要死了。
我不敢相信的一次次问她,想听她承认是她激我的恶作剧。
可惜不是。
我几乎哭的泣不成声的道歉,她始终没有原谅我。
甚至连她死在哪里我都不知道。
整个世界都是她的遗书,唯独我。
姜愿死后,我就这样从她曾经用爱为我筑的高塔上摔落。
究其一生皆在懊悔。